苏子曾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上,在徐来的清风与觥筹杯盏的微醺间随行的客人怀想曹孟德而感怀;“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子豁然而答:“逝者如斯,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客人悄然欣喜,遂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欢愉畅饮而不知东方既白。初中诵读此篇文章时就已然钦佩苏轼在身处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而今在拜读过被誉为“当代散文八作家之一”的林清玄新书《不忧昨日,不期明日》之后,更深感逝者如斯,吾生与这岁月更迭,草木枯荣,宇宙大观相比仿若一瞬,应当珍惜地活在这丰盛的此刻,不忧昨日,不期明日,一时有一时的欢喜。
自我出生那时起,与这个世界相处了二十几个年头,儿时因父母工作繁忙又是家中独子,儿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度过的。为了排解寂寞,就学着电视剧中的人物把家中床单被罩蚊帐翻出来披在身上,一本正经地说着拗口的台词,沉浸在那个想象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恍惚间夕阳就已经划过了窗柩,等到母亲回到家,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和穿着并不合脚高跟鞋的我,无奈地笑着。孩童不知岁月长,无忧也无虑,欲求不多,一颗糖就是最大的欣喜,可谓当真是,一时有一时的欢喜。年岁不断增长,衣柜再也没有被弄乱过,蚊帐也不再是少女头上的白纱,开始知晓生命的忧愁。机缘巧合大学时读了电视编导专业,走进了电影的世界。被称为“第七艺术”的电影诞生起源于人们的“木乃伊情结”,法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安德列.巴赞曾说过,“一切艺术的背后都是以宗教冲动为出发点的:人类‘用逼真的临摹物替代外部世界的心理愿望’,是‘人类保存生命的本能’。”人们经过大量的实验和研究终是可以用光学镜头将事物与声音客观地记录在胶片上,令那一瞬能长久地保存在之后的时间长河中,然而却忘记了,纵使影像再生动,那也并非当时眼睛所见一片好时光。当今数码产品几乎是家家户户的出游必备,手机的像素已然可以满足人们对拍照的要求,于是旅行时的眼睛就被摄像头所代替了。询问出游回来的人所见所闻所感,往往得到的答案令人唏嘘,因为一直在拍照,修图,发朋友圈,低头的时候比抬头多,风景早已经错过。或许会自我安慰一下,没关系,以后去了再努力地看就好了,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没有去过,倒不免有种“相会一刹那,转身即天涯”的感觉。明知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只能回味,所有逝去的时光都是最好的时光,那不如用心记住当下的那份心情。风景是,人亦是。
犹记那时初落昆明机场,手机开机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朋友的突然离世。昆明的雨淅沥,心中湿了一片。噩耗突临,在他去世的前几日我们还在微博上互通过消息,言语来往竟成了我与他今世的最后一次对话。而今他已化作天上的星辰,我万分后悔,上次临别时没有好好地说声再见。他的离世让我更懂得珍惜此刻身边的人,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爱人。因为人生来脆弱,死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结果。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文人骚客借笔墨抒发着对生命短暂的忧虑,对未知对死亡诚惶诚恐。我想倒不如学学仓央嘉措的“人世间除了生死哪件不是闲事”,学学王勃的“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学苏子,当下唯爱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杯中清冽爽口的酒。将此刻过的丰盛,何必忧愁昨日是否有愿未了,明日是否会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贾平凹写:“人既然如蚂蚁一样来到世上,忽生忽死,忽聚忽散,短短数十年里,该自在就自在吧,该潇洒就潇洒吧,各自完满自己的一段生命,这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了。”我们或许只有行至他们的那个年纪才能真正地悟懂生命的睿智,从容而珍重地活过每一天。但就算当行尚浅,既不知何时为尽头,那就用充沛的生命活着吧,无论苦痛,离别,欢喜或是悲伤。感恩生命的慷慨,不忧昨日,不期明日,一时有一时的欢喜。
张卜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