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北方

字数:2,323 2024年06月10日 文学园地
张飞鹏
  我出生在白鹿原脚下,一个充满中国浪漫主义色彩的村庄——神鹿坊村。童年时光里,我常常聆听爷爷奶奶讲述周代的传说:周平王率领士兵在村中狩猎,一只白鹿在白鹿原上轻盈地跳跃,最终逃入一座古庙。周平王命令士兵包围古庙,亲自带领其余士兵进入庙内搜索,却始终未能找到那只白鹿。周平王感到非常惊奇,于是命令士兵们继续包围古庙数月,但白鹿依旧无影无踪。当时人们相信,那只白鹿是神鹿,因此村子便被命名为神鹿坊村。
  神鹿坊村坐落在浐河边的肥沃坡地上,在秋收秋播的季节,沿着村里的小路漫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满树满墙挂着剥去外衣的金黄、雪白的苞谷棒子。一座座农家院的墙面上挂着一串串苞谷,前院后院的杨树、榆树上,苞谷棒子像珠帘一样悬挂着,构成了一幅奇特而美丽的景象。这是家中储藏刚收获而尚未干透的苞谷的临时场景,仿佛在举办一场苞谷丰收展。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丰收的喜悦,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对粮食的珍惜之情已远远超出了物质的范畴。苞谷晒干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剥苞谷,闲聊,让人感到充实和振奋。
  我热爱北方,那里北靠渭水,溪流潺潺,灞柳的文化内涵深厚,是古代诗人抒发离别之情的灵感之源,也是他们描绘长安美景的笔触所在。每到暮春三月,岸边的柳花如飞雪般飘洒,形成了“关中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这些富有文化意味的景色,是由岸边的杨柳所造成的,盛于唐代,置身其中,可以感受到古老文化与现代生活的和谐交融。
  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落叶无疆。放眼望去,草木皆枯,万物萧条,没有了任何修饰。冬天仿佛是一位神奇的魔术师,张开一个巨大的口袋,将大地上的五彩和丰硕一并收藏。大地变得光秃秃,一片苍茫。然而,正是在南方生活后,我才意识到北方冬天的美好——它在等待中蕴藏着希望,在萧索中给予人慰藉,让人感受到希望,让人明白万物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春天的号角。
  我习惯了北方的生活,手抓馒头就菜吃饭,一个肉夹馍,一碗凉皮,油泼辣子,半边房子,秦腔的吼声,站在城墙上,阅读十三朝的历史,回望历史长河,这里的文化灿烂辉煌。遗憾的是,年少时未能理解故乡的历史底蕴,嫌弃家乡的落后,倔强地选择在南方城市读书和工作。父亲曾告诉我,“我给你起个男孩的名字,是希望你像男生一样勇敢坚韧地生活,一个人在异地,一定要学会独立。”父亲的话,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
  在南方的城市生活,我学会了独立,不断学习新技能,提高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我在南方生活了十八年,常常感叹,现代化的东西随处可见,但唯独陕西老家那份古老的记忆挥之不去。最近,陕西的文旅市场非常火爆,老家也因为《山河诗长安》和兵马俑等多次登上热搜,我内心暗自欣喜并感到自豪。我亲爱的家乡,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最初的起点,也是我一生留恋,思念的地方。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开始更加珍惜从北方带来的那份坚韧和耐心。在南方的灯红酒绿中,我学会了在喧嚣中寻找宁静,在繁华中保持简单。每一次回归北方,都像是一次深呼吸,让我重拾内心的平静和力量。南方的细腻与北方的粗犷,在我的生活中交织成一幅独特的画面,这种混合的美感让我在两种文化中游走自如。
  生活在南方,我慢慢体会到了当地的文化氛围和生活节奏。南方的山水画般的景致,湖面上波光粼粼,江南烟雨中的小桥流水,都给我带来了深深的感动。我学会了品茶,了解茶的文化,体会那一杯茶的清香能够带来的宁静和思考。这些年轻时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如今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尽管我深爱南方的这一切,但北方的根基始终牢固地扎根在我的心底。北方的大雪覆盖了无尽的原野,那洁白的雪地上,我童年的足迹依稀可见,这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每次雪后,漫步在雪地中,都能让我找回一种久违的宁静和纯粹。
  与此同时,南方的温暖和繁荣也逐渐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这里的春天早早到来,樱花盛开时的美景令人沉醉,春雨细腻地洗净了一切,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新生。我在这里经历了职业的成长,结识了许多朋友,也学会了如何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找到自己的节奏。
  在南方城市的繁忙街道上,我时常会忍不住放慢脚步,静静地凝视着路边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每一片叶子,每一枚落叶,都让我想起北方的家乡——那里有广阔的田野和深沉的天空,有孩提时代的笑声和青春的足迹。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南方城市的天空闪烁着璀璨的星光,而我,却常常在这星光下思念着北方的星空,那是一种深深的,渗透骨髓的乡愁。
  我喜欢在南方的咖啡馆中坐上一个下午,手中拿着一本书,耳边是窗外淅沥的雨声。雨,是南方的独白,温柔而绵长,它讲述着南方的故事,绘制着江南的水墨画。然而,心里总是会不自觉地溢出一句话:“如果是北方的雨,该有多好。”因为北方的雨来得急去得快,像是一场激烈的情感宣泄,留下的,只有那清新的空气和洁净的天地。
  这里的人们温文尔雅,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的是江南特有的柔情与细腻。与他们相处,我学会了很多,我的性格也潜移默化中多了几分南方人的温婉和圆融。但在这份新的融合中,我仍旧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北方的坚韧和直率,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倔强,一种无法割舍的性格印记。
  “到南方的风中流浪,是我的向往。养育我的北方,便成了思恋的远方。”我熟悉而陌生的南方,我亲切而遥远的北方,你们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两端。
  如今,我站在南方与北方的交汇处,回望过去的岁月,前方是未来的路。我在这长时间的南北游历中,我渐渐认识到,无论是南方的柔情还是北方的粗犷,它们都是中国广阔天地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如我自己的身份一样,既是南方人也是北方人。这种双重身份让我能够更全面地理解和欣赏我们国家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我将继续在这两片天地间,撷取生活的每一份精彩,把握命运的每一个机遇,用我那北方的坚毅与南方的柔情,织就一幅丰富多彩的生活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