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儿
秋的莅临,为世界披上了五彩的霓裳,这几日我骑车上班,路上便添了许多趣味。我不喜欢那宽阔的马路,偏爱择一条僻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叶子已黄了大半,却还不是那种枯萎的、一碰即碎的焦黄,是那种丰腴的、带着水色的金黄,与被岁月熬旧了的绿。晨光从枝叶的缝隙里筛下来,光斑便不再是夏日那般灼热、白晃晃的,而是温润的、一片片圆圆的,宛如银币,疏疏地印在灰扑扑的路面上。车轮碾过,落叶便在身下发出“沙沙”干脆的声响,这声音不恼人,反倒衬得四周愈发静了。风是凉的,拂于面上,仿若一块微湿的绸子,滑滑的,惬意非常。这时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自己是个自由的人。这段从家到单位的路,便从俗务的牵绊,化作了一种悠闲、私密的享受。心里盈满了一种熨帖的温暖。
但秋日的脸,也并非总是这般晴和。有时夜里落了雨,早晨推车出去,空气里便满是湿漉漉的、泥土与腐叶混合的清冽气味。马路拂去浮尘,显得格外洁净。那些昨日还精神抖擞的叶子,经了一夜的雨,便都憔悴地黏在路面,失了那份脆响,只沉默着,化作了一张斑驳、浸了水的地毯。车轮滚过,带起细细的、凉丝丝的水线。这时节,风里的凉意,径直沁入骨髓,不似轻柔的抚慰,倒像是一种无声的浸染。望着满枝的萧疏,心中莫名生出些难以言说的怅惘,仿佛时光的流逝,都在这潮湿与清寒中,变得具体可感,伸手便能触及。
这点伤怀,被路边活泼的孩童扫去了。看那路边,几个小小的身影,正专心地忙着自己的大事业。他们不理会雨的湿润、风的凉意,只在那厚厚的落叶堆里,欢快地踩着、跳着,聆听那“咔嚓咔嚓”的声响,仿佛那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又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挑选着形状各异的叶子,一片枫叶宛如火红的小巴掌,一片银杏恰似金黄的扇子。他们要用这些,去做一幅斑斓的贴画,或是小心翼翼地夹进心爱的童话书里。在他们手中,秋天不是凋零,不是感伤,是一场盛大而慷慨的馈赠,是无穷无尽的想象与创造。
看着他们,我忽然便释然了。秋天原是这般一个复杂的、多面的季节。它予我以宁静的沉思,也予我以微凉的感伤;而最终,它又将最本真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欢愉,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这些最天真烂漫的心灵。